致高考后的你：因善之名，触不可及 |张祖庆

有人戏称，高考是一场史诗级灾难片。全国同步上映，千万考生主演。

三载寒窗苦读，几度考场操练，厉兵秣马，全为最后搏杀。

放榜之日，便是影片高潮。有人欢欣鼓舞，有人默默流泪。

而今，随着填报志愿的启动，片子也渐渐接近尾声。

高考大片即将下线，暑期随之降临。我隆重地推荐各位考生和家长一起，看一部片子——《触不可及》。

也许，我们可以从这部电影里，品咂出许多人生的况味。

前天重看了《触不可及》（2011.奥利维埃·纳卡什 / 埃里克·托莱达诺执导），感触颇深。

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。

因跳伞事故，白人富翁菲利普瘫痪在床，想招聘一名全职陪护。薪酬奇高，应者云集，个个舌灿莲花，却都无法让菲利普满意。陪护人员，换了一茬又一茬。

黑人德希斯，刚从监狱出来，背负家庭重担，一心只想寻张辞退信，以申领救济金。可菲利普偏偏一眼相中了这个看起来粗野，却有着天生幽默感的家伙。旁人都不理解，菲利普给出的回答是：他忘记我瘫痪的事实，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人，没有怜悯没有特殊对待没有歧视。

在众人的困惑与观望中，德希斯开始了为期一月的试用。虽然舒适的豪宅环境让他倍感虚荣，但他仍面临重重挑战：为菲利普作身体复健，还得给他洗浴、灌肠、拆信、穿丝袜等。起初，两人的思维方式与价值观大相径庭，但随着了解加深，渐成挚友——

午夜病发，德希斯推菲利普出门，在街头同享一根烟；

一起打赌，合作演戏骗取警察为超速的他们鸣道开路；

躲着家人去山里跳伞，领略了俯视大地美景的征服感；

帮菲利普克服瘫痪的自卑，捕获芳心成功抱得美人归。

     ……

起初，我对片名《触不可及》有些误解，以为说的是白人富翁因残疾，想要碰触某些东西，却不可及。看完全片，才理解，这《触不可及》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。

每个人都有自尊心，尤其是病人，往往自尊心特别强烈。一旦陪护人过于细心，时时处处把他当病人看，病人的自尊心，就被触痛了。

电影中，白人富翁在黑人的陪护下，生命有限的时光里，心随我动，敢爱敢恨敢疯，绝不奄奄一息、坐以待毙。德希斯始终把菲利普当做健全人看待，鼓励他去玩、去爱、去呼吸新鲜空气，去实现未竟梦想……

黑人德希斯，始终没有去触及菲利普敏感的自尊。这让病人菲利普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高位截肢者。这“触不可及”，给了菲利普舒适感和安全感，生命因之重获尊严。

影片后半段，富翁无意中得知德希斯复杂家庭和肩负重任，他不忍再让德希斯陪着他度过余生。他辞掉德希斯，换了名新看护。那位始终小心翼翼，始终以“他有病”来与旁人解释的专业看护，令他菲利普日渐苍老。菲利普度日如年，不修边幅，形容枯槁。他越发怀念那个陪他玩、陪他疯、陪他追逐爱情梦想的黑人德希斯。

这是一个洋溢着人性光辉的温暖故事。其实，白人富翁和黑人陪护，都有自己内心最脆弱的一面，然而，他们并没有因亲密无间，而去碰触脆弱的地方，而是用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，宽慰彼此，相互鼓励着忘记内心的疼痛。

让疼痛触不可及，把面孔朝向阳光。这，也许是最好的相处之道。

其实，每人都有无法被陌生人轻易触及的世界；不管是身体健康的人，亦或者身患重症的人，都有特殊的心灵黑暗。心灵黑暗的地方，只有在遇到知己的那一刻，才会释放出彼此的理解和宽慰的善意。这种善意，并不是一次又一次重复撕开伤口或者窥探黑暗。有些时候，故意“触不可及”，也许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。

其实，很多时候，人往往以“善良”的名义去行凶。人，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，明明心里脆弱得不得了，却往往不愿意他人提及自己的痛楚。人，宁愿独自在旷野长啸或默默疗伤，也不愿面对亲人朋友探询和同情的目光。

很多时候，明明可以一个人踉踉跄跄地穿过黑夜，有人却偏偏要把灯打亮，让狼狈公诸于世；

很多时候，明明知道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，有人却在他不需要陪同的时候紧紧尾随穷追不舍。

这一切，就是“因善之名”，伤害他人。

以善良的名义，人们常常让“触不可及”成为“触手可及”——

明明做了善事，反遭小人诽谤，好心之人直言相告这是作秀。这相告，让人郁闷至极。

明明“无意苦争春，一任群芳妒”，却被提醒“沽名钓誉”。这提醒，让人不爽至极。

明明高考砸了，不想回应亲友，却被好心之人反复盘问分数。这盘问，让人难堪至极。

这相告、这提醒、这盘问，本该都可以是“触不可及”的，却“因善之名”，触手可及、猝不及防。

尤其是高考、中高刚刚结束，放榜之日，必有大喜亦有大悲。

大喜者，喜出望外，恨不得新闻联播第一时间告知全国人民；

大悲者，悲从中来，恨不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东西南北风。

我们完全理解大喜者。十年寒窗，一朝金榜，喜不自胜，自当庆贺。但是，我们不要在庆祝的时候，去打扰那些没有发挥好的同学。他们，已经够难过，你的神采飞扬顾盼生辉锣鼓喧天，对他们来说，就是一刀又一刀，刀刀如在绞。

我们可以尽情庆祝，但请不要一次又一次地电话或当面询问那些失利的考生。你过于关切的目光和询问，对内心伤痛的他们来说，就是在伤口上撒盐。

让他们在黑夜里如牛一样反刍痛苦与悔恨吧，再多的痛苦，都会在时间的流里复归于平静。归于平静，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。你若善良，就该知晓：不炫耀，不询问，不怜悯，让他们静静地，慢慢地，自愈伤口，就是最好的关心。

或许，等过一段时间，我们可以友情的名义，单纯地邀请同学出来踢足球、打篮球、泡书店、看电影……在玩耍中释放心情。如果对方需要，我们安静聆听。

其实，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知道：生命，是一场长跑。中考、高考胜出，只是起跑时抢在了领先位置。终点，还在遥远的前方。

领先者，请向前看，路还长。

落后者，请向前看，路还长。

因善之名，触不可及。善哉。